特稿·梁平｜送别南京笑匠丁少华！“撑起相声一片天”留下了生命的轨迹

他没能等到下一场演出。11月30日上午，知名方言相声表演艺术家丁少华先生因病在南京逝世，享年 65 岁。

丁少华生前照片(亲属提供)

紫金山下，这位南京本土笑匠的爽朗笑声戛然而止。许许多多喜欢听他用老南京话抖包袱的人，都曾踏入过他的时代，因而纷纷为他送上一程。

12月2日上午，天色阴沉，南京殡仪馆福安厅内哀乐低回，丁少华遗体告别仪式在此举行。鲜花环绕的告别大厅，人群从屋内排到了屋外。

丁少华遗体告别仪式现场

告别大厅门外有一块电视屏，循环播放着丁少华的“人生微电影”。

镜头中的丁少华一次次咧嘴笑着，可伫立观看的人再难开怀，唯有叹息声、抽泣声弥散开来。

江苏省及南京市社会各界人士赶来送别丁少华，人群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年近85岁高龄的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梁尚义先生。丁少华是他的爱徒，惊悉徒儿走了，他老泪纵横，自己在家用毛笔题写挽联，寄托哀思。

他冒着风寒来送别丁少华，女儿梁安茹担心他悲伤过度再三劝阻，但他还是执意要来。师徒的情义只有他自己最明了，看徒儿最后一眼谁都拦不住。

沉痛悼念丁少华

在告别现场，丁少华的师叔、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吕少明携众弟子敬献花圈，南京开心茶馆、南京金陵风白局曲艺团等曲艺团体敬献花圈。江苏省文化产业协会秘书长张玉英，南京白局非物质文化遗产区级代表性传承人陈世秋，省市电视台主持人蓝天、沈彬、曹漪，曲艺界王鹏、李义，友人孙一文、高华清、朱玲、闻琴、张译方，以及诸多社会团体代表参加告别仪式。

丁少华之子丁然代表家属致悼词。丁然也擅曲艺，与父亲同台表演20余年。他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少年。他说：“今天站在这里，我不敢相信那个总爱用一口地道南京白话逗得全家哈哈大笑的父亲，那个为了南京白话传承忙前忙后的‘老顽童’，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的书桌永远堆着厚厚的手稿，那是他为南京白话新作写下的一字一句；他的口袋里总装着小本子，走到哪都在琢磨方言段子，就连和我逛夫子庙，都能随口编出一段接地气的顺口溜。

“父亲1984年从艺，南京白话就此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近四十载光阴，他写下五十多段作品，《尴尬事》《珍爱生命》这些获奖佳作，是他熬了无数个夜的心血；登上央视舞台时，他回家跟我炫耀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人们肃立致哀

“父亲常说，‘艺术不能断了根’。2006年，他顶着压力办起全国首个免费少儿相声培训班，这一办就近 20年。1000多个孩子喊他‘丁爷爷’‘丁老师’，如今他们活跃在各地舞台，这大概是父亲最骄傲的‘作品’。2007年他组建小笑星艺术团，带着孩子们进社区、去敬老院、到儿童福利院，他总说‘曲艺要暖人心’，他也确实做到了。

“父亲，您放心走吧。往后，金陵城的老巷里，依旧会有您钟爱的南京白话在回荡，您播下的文化火种，永远不会熄灭。”

从理论上讲，非体制内专业相声演员的丁少华，实际上是民间艺人，有草根属性。不过，在他心里，非专业与专业并无区别，埋头苦干就是了。

约在16年前，我采访丁少华撰写的通讯《丁少华：撑起相声一片天》，在我供职的《南京日报》文化版头条刊发。这是党报首次对他进行报道，这次报道对他产生了极大的鼓舞作用。

后来我们每次见到，他总会提到这篇文章，并幽默地说：“梁老师，‘撑起相声两片天’您什么时候写啊！”

人们缓步向丁少华遗体告别

在网络上，丁少华脍炙人口的表演段子不计其数，其中最经典的桥段“我长得不好看，老丈人是画家，说我长得抽象；丈母娘是社区主任，说我的长相‘低保’”“我老婆说我的长相是‘人类进化不彻底’。我不生她的气，她以前干过兽医的”“我小学三年级，读四年。笑什么啊，我打基础”“校长、门卫换了两任，我还没毕业”……

丁少华凡此种种凸显小人物喜怒哀乐的段子，充满烟火气息。

江苏省广电总台机关党委原专职副书记谭同进，与丁少华是挚友，网上许多流传的“丁氏段子”表演视频都出自他手。

不久前，谭书记知悉丁少华的南京白局非物质文化遗产省级代表性传承人资格获评公示，便发信息表示祝贺。

彼时，已身在病榻的丁少华回信：“谭书记好！这是一件好事，同喜同乐”。时间是11月28日15：09。

在告别大厅门口，谭书记端详着手机界面，哽咽着说：“之后还不到两天，丁老师就不在了！真是太残酷了！残酷到我们说了上句，再没了下句。”

谭书记看着与丁少华的聊天记录沉痛无比

丁少华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是用每一个“包袱”，用智慧和幽默换来的。他对曲艺的爱，原以为天长地久，可谁知却过早地在亲人诀别的哭声里远去，匆匆谢幕，宣告剧终。

15年前，丁少华荣获中国曲艺牡丹奖民间优秀奖，时任中国曲协主席姜昆为他颁奖。张艺谋导演拍摄电影《金陵十三钗》期间，丁少华被聘为金陵方言专家，天天对着剧本教小演员说老南京话。

在丁然眼里，父亲不只是非遗传承人，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生活中，丁少华会因为儿子没吃早饭唠叨半天，也会因为儿子学会新段子而夸上一番。

丁少华始终坚定“要把南京白话传下去”的理念，已培养出徒弟14人，少儿小笑星1000 余人。其中包括中国台湾、香港，还有美国、肯尼亚等国家的学生，学员中不少人如今活跃在全国各地演艺舞台，多位学员在全国曲艺大赛中获奖。

作者夫妇（右一、二）、主持人曹漪（左一）多年前与丁少华的留影

一袭长衫，一把纸扇，一声醒木，一段贯口……丁少华在岁月的长河里作品充盈，留下了辉煌。

哲学家认为，个体的生命意义，在于我们不断以我们的行为汇入整个人类群体的生命之流中。丁少华早已将个体的生命纳入艺术的生命当中，从而超越了个人的生命，镌刻在时光的记忆里。

连日来，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李国先，丁少华的同门师兄滕宝财、于诚群等曲艺界人士，远在北京的音乐人敏群等也以不同方式向丁少华的亲属表达慰问之情。

丁少华此去，定会一路有欢笑。说不完俏皮话的他，或许会在天堂抛来“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豪言壮语。

遗憾痛别丁少华老师，缅怀，致敬！我们记得，他就活着。

摄影/范素丽